紀念性景觀設計在援助項目中的地域化應用 ——以援湯加王陵景觀改造方案為例

引言

在全球一體化進程中，我國一直扮演著堅定不移的推行者與實踐者的角色。經(jīng)濟全球化帶來的各個生產(chǎn)要素跨國界的流動與配置必然會在不同程度上帶來各國民族文化和價值觀的變化。

在面對一些具有特定地域化文化訴求的援助案例中，精神功能與空間的物質功能同等重要。本設計以援湯加王陵外圍改造方案為例，探索出了在景觀設計層級中，在遵從原有特定場地紀念性與神性的前提下，進一步與傳統(tǒng)園林設計結合的設計手法。同時通過對方案創(chuàng)作推進過程中的調整與溝通，總結傳統(tǒng)文化輸出與新地域化設計集合的方式與方法。

一、紀念性景觀的概念與特質

紀念性這一概念最早由Siegfried Giedion在《紀念性九要點》一書中提出，指的是“人按照自身目標、想法及行動所創(chuàng)建的、人類最高的文化表現(xiàn)與群體意志的象征?！焙唵蝸碚f，紀念性空間作為城市空間，具有比其他實體空間更為突出的精神含義。與已修復的歷史空間環(huán)境相比，它更強烈地驚醒著我們意識到歷史，意識到“紀念性”

紀念性景觀的特質決定了其最重要的屬性即是歷史屬性。按照未來主義建筑師Antonio Sant’Elia的觀點，過度“傳統(tǒng)的、莊嚴的、宗教的、夸張的、裝飾性的、輕佻的”，抑或“對紀念碑的重建和復制”都是不贊成的。綜合以上兩位建筑師的觀點，我們發(fā)現(xiàn)，紀念性景觀的表達中都強調景觀空間的營造的時間概念，即強調了空間序列的精準還原對于紀念性表達重要性。

二、 援助命題下的紀念性景觀現(xiàn)狀

紀念性景觀的創(chuàng)作與設計中最重要的命題，即是“紀念性”。紀念性的營造與當?shù)氐乃沫h(huán)境、歷史記憶等息息相關。近年來，我國對周邊各國進行的各項援助建設項目中，紀念性景觀均有或多或少的涉及。然而受制于援助方案的特殊性與經(jīng)濟成本，很多方案的構想未能在落成時達到完整表達。以援蘇丹喀土穆中央公園為例，援建方在實地調研后，提出了“一軸兩中心”的紀念性廣場布局。后因征地問題與綠植成本問題，未能按照規(guī)劃圖施工。

歐盟在進行援助方案設計時，往往忽略了原有場地紀念性的重要性，一些已落成的項目均有類似弊病。筆者跟隨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調研團隊在對北非進行調研時發(fā)現(xiàn)，援助項目中，如援厄立特里亞馬薩瓦戰(zhàn)爭記憶廣場，即是忽略了原有場地中非常重要的記憶殘骸。

綜合考慮紀念性場景的記憶感，一般在援建建設過程中，均是采用新地域主義的設計風格。然而作為援建輸出的特殊性，綜合一些施援國的特殊文化輸出也是必要的。作為中方設計師來講，如何適度的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設計手法的同時，保證場地的記憶連貫性與紀念性，具有非?，F(xiàn)實的實踐意義。

三、紀念性景觀設計與“中國援助”的融合要點

在實踐案例操作過程中，筆者綜合自身實際設計經(jīng)驗，將設計步驟分為3個階段，分別是城市記憶梳理階段、景觀修繕融合階段與紀念性場景還原階段。

著名建筑理論家Marshall Berman認為，“現(xiàn)代空間與現(xiàn)代景觀的營造，不可能與過去完全割裂”。城市景觀作為城市記憶的重要載體，在進行空間梳理前，需要對該區(qū)域所承載的城市記憶進行調研分析。而作為施援國，應當清晰地分辨景觀空間中承載重要紀念性儀式感的特殊母題，從而使得保護與修復合理化。這是在開展援助建設的面對紀念性命題的基本出發(fā)點。

最終，好的紀念性景觀要想展現(xiàn)其特殊歷史烙印與“中國援助”的大國風采，必須保證方案的落地性。綜合考量受援國國情與經(jīng)濟發(fā)展形勢，進一步結合地域化手法的設計邏輯，選擇適當?shù)牟牧?，做到“修舊如舊”的歷史風貌。所以在紀念性場景還原階段，有兩個平衡點是我們必須把握的：一個是初始場景的完整復原，一個是誠實回應紀念性景觀的最初的理念并接受其新功能的動態(tài)更新。

四、設計實例：援湯加王陵外圍改造方案的紀念性修復

本研究結合時政議題，選取了較為典型的紀念性景觀案例作為實踐研究的選題。筆者嘗試在方案創(chuàng)作過程中結合以上思路，梳理面對紀念性景觀案例的援助題材的創(chuàng)作方式。

（一）項目背景

湯加王國（英語：The Kingdom of Tonga），是太平洋島國地區(qū)唯一君主制國家，是我國的重要合作伙伴。2022年1月15日，湯加境內的海底火山發(fā)生猛烈噴發(fā)。事件發(fā)生后，我國陸續(xù)向湯提供了一些經(jīng)濟援助，幫助湯加方承建了一些成套項目，并向湯加方提供了多批物資。

本項目是其中較為具體的一項。湯加方提出希望中方幫助其改造首都努庫阿洛法湯加王國王陵外圍區(qū)域，包括：將王陵外圍部分草坪改建為公共停車場，并配套建設車位頂棚、圍欄、植物景觀、人行道、公交車站、游客中心和室外休閑桌椅等設施。

王室對于外部空間的關注點主要在于重建空間秩序，將有限的經(jīng)費主要用于王陵空間修復、綠化整合等方面。政府對于本項目的關注點主要在周邊地區(qū)景觀空間整合與配套設施的援助。故而，關注景觀空間的“紀念性”修復與協(xié)調最終造價比重，成為了本次援助項目的設計出發(fā)點。

（二）援建范圍的確定與原始空間的紀念性元素保留

1.援建范圍的確定

原址位于湯加首都努庫阿洛法中心區(qū)域的湯加王陵區(qū)域，是湯加王國最具有標志性的景觀之一。湯加方的需求是希中方幫助其改造王陵外圍區(qū)域，包括部分草坪改建為公共停車場，新建王陵圍墻、公交車站、游客中心等設施。具體內容如下：

1）圍墻:拆除現(xiàn)有的圍墻；新圍墻擬往王陵內遷15m；形式同王宮圍墻，高度擬2m；

2）停車場:停車位、遮陽棚架及一條雙向6m寬行車道；

3）花池：人行道和停車區(qū)域間設花池高600mm；

4）人行道：寬1.2m，同有現(xiàn)有的常規(guī)人行道。

5）公交站及遮陽棚架

6）游客服務中心：位于距離Tu’s路主入口40m處。

7）室外就餐區(qū)：擬在場地四角設公共室外就餐區(qū)約400㎡。

考察組抵達湯加后，與湯加方各相關部門會談溝通，深入了解湯加方的實際需求，并進行了多次現(xiàn)場實地踏勘。王陵區(qū)域的現(xiàn)狀簡陋，周邊道路狀況不佳。災后王陵圍墻損毀缺失，故而恢復原有圍墻將是恢復場地紀念性的第一步。

2.原始紀念性空間的保留

進一步實地踏勘后，考察組發(fā)現(xiàn)，湯加方希望增加的停車場與公交站遮陽棚會遮擋到陵園干凈的天際線，破壞既有景觀秩序。同時恢復人行道可以降低空間流速，增強空間的紀念性與連續(xù)性。王陵主體也有不同形式的損毀，同時由于王陵的擴建需求，中方希望恢復王陵中軸式景觀布局，以強調空間的肅穆感。

場地內的若干植被，尤其是有諸多古樹，基本位于沿王陵周邊的市政道路與現(xiàn)有王陵圍欄之間的現(xiàn)狀綠地上，依舊生機勃勃，歷經(jīng)多次臺風的考驗仍然存活。綜合考慮環(huán)境景觀、歷史文化等因素，建議對這些古樹予以原位保留，對于停車場涉及區(qū)域可以局部設置樹池，車位施畫時充分考慮避讓。

按照原址“修舊如舊”的紀念性景觀修復邏輯，中方建議取消體量巨大的游客服務中心，以免遮擋王陵正立面造成整體性景觀破壞。這一提議也得到了湯方的認可。

在保證紀念性場所感的前提下，中方進一步優(yōu)化了援建范圍，要點如下：

1）取消停車場遮陽棚架、不設公交車站候車棚，以利王陵自然環(huán)境景觀的保護與展示，減少不必要的建設成本；

2）保留場地內的古樹，在圍墻建設時予以避讓，取消室外就餐區(qū)，在場地四角設立禮制花園以恢復古樹樹蔭漫步的空間形態(tài)。

3）增建王陵臨近道路上局部缺失的人行道，為王陵用地周邊市政路破損的車行道加鋪面層，以改善周邊道路的使用功能及城市形象；

4）在王陵用地范圍內新建墓室及墓道，恢復王陵中軸對稱的紀念性形制，滿足王陵遠期的使用需求；

5）取消體量巨大的游客服務中心，重建王宮附近的王陵工作人員住宿用房及庫房，改善王陵附屬用房的條件。

經(jīng)過上述優(yōu)化調整后，新增的各項內容依然屬于王陵相關設施的范疇，與湯加方之前提出的初始需求無本質性變化；削除了導致場所感紀念性破壞的建設項目，形成了成本的優(yōu)化，有效提升該區(qū)域的公共基礎設施水平，使較多的普通民眾受益，同時利于提升城市形象，擴大中國援建的良好影響，并有利于增進王室與我國政府之間的傳統(tǒng)友誼。

（三）外圍空間布局的紀念性處理

規(guī)劃方案綜合考慮城市紀念性景觀效果及周邊停車需求，對王陵區(qū)域用的總平面布局地進行統(tǒng)籌規(guī)劃。在王陵用地內沿西北和東南側城市道路，分設2處停車場。將王陵用地南北兩側的圍墻后退，留出停車場位置。

擬在王陵用地的4個街角設置街角禮制花園，向公眾開放。花園內結合保留的古樹，設置花池和長凳等長凳，花池將分散設置于街角花園、王陵主入口廣場附近的花園等處。

  對于重點保護的古樹區(qū)域，分兩個層級進行設計。位于場地內部的古樹原址保留，增設局部燈光照明，形成具有向心性的紀念性空間限定。位于場地四角的古樹采用園林式鋪裝布局，古樹作為造景中心。

采用中式傳統(tǒng)造園思想中“曲折縈回”的路徑作為區(qū)位點，營造多層次具有中式傳統(tǒng)園林風格的城市景觀。同時，位于街角的景觀與整個場地形成互補的拓撲關系，向心對稱的圖形感進一步提升了王陵的符號感與紀念性。

在王陵邊界的處理方面，考慮到受災害破壞的人行道與路基，重新梳理邊界范圍，在方案創(chuàng)作過程中并未將圍墻與道路直接分割，而是采用綠植等手法作為柔性界面。尤其是在公交車站、停車場與王陵紀念性場所之間增添一些湯加常見的南洋杉與棕櫚樹，形成類似中式造園手法中“隔而不斷”的空間效果，保證二者場所感之間平滑過渡。

（四）重點區(qū)域的景觀紀念性修復

王陵場地內的中央?yún)^(qū)域為國王的陵墓，其余均為大面積自然草坪，草坪上有少量花灌木及喬木。場地地形較為平坦，地勢以中央的陵墓區(qū)域為最高，坡向四周，呈中間高、四周低的態(tài)勢。項目用地范圍內大部分地段與附近路面高差較?。ǜ卟罴s 0.1～0.3m），鄰近主干道的局部地段比附近路面低約1m。中央?yún)^(qū)域的王陵主體結構保存完好，局部雕像與綠植被颶風損毀，亟待修繕。

處理主體陵墓時，首先考慮保護性修復其外觀。在王陵區(qū)域內，貼鄰現(xiàn)狀陵墓新建墓室。擬新建墓室10間，并新建寬度2.4m的墓道長約18m。總體布局上，采用中軸對稱的標準構圖對原貌進行鏡像，以恢復其紀念性形制。中軸即是修復后的墓道，建成后，兩側王陵隨墓道進深方向展開。

  在王陵的入口，采用颶風破壞前的鐵藝大門以恢復空間紀念性序列。大門兩側施以對稱綠化作為與城市界面的柔性結合，綠化帶上布置相應數(shù)量的種植池。種植池的界面可以作為座椅，毗鄰公交站作為等候空間的進一步延伸。座椅上設置有中國援助標識，體現(xiàn)出大國援助的力量。經(jīng)過修整后的湯加王陵首先呈現(xiàn)出的是與災害前相似的空間感受——這是紀念性修復的最核心立足點。另一個關鍵點是從時間概念的角度上講，湯加陵園的主體部分紀念性景觀修復的重點在于中式傳統(tǒng)陵墓與園林中的“移步換景”。王陵大門類似中式“下馬陵”，而陵園前的綠地即是“千步廊”。在陵園門口觀望，潔白的雕像與莊嚴的墓道后天空為圖底，儀式感十足。經(jīng)墓道到達陵墓主體，兩側綠蔭環(huán)繞，心境得以進一步沉淀，體會到頗具中式禪意的紀念性氛圍。

結語：紀念性景觀作為最具地域化設計風格的景觀元素，要求設計者對于該區(qū)進行深入調研。紀念性景觀空間從建筑遺產(chǎn)觀的角度講，是某一時代在當下這一現(xiàn)實時間截面下的記憶投影。“因地制宜”與“修舊如舊”是保證空間精確還原的基本操作手段。從這一角度講，紀念性景觀的真實性是喚起人們共同記憶的重要紐帶。作為援助項目，設計者需要在冗雜的設計條件中精確把握，還原景觀空間序列，才能做到真實的紀念性呈現(xiàn)。

作為援助項目的重要意義，遠不止于援助本身。從我國對外援助的角度講，受援國一般都是我國在其他區(qū)域的重要合作伙伴，合理的項目實施有利于增進受援國與我國的友誼，從而進一步加強兩國互利友好合作。在紀念性景觀援助項目的呈現(xiàn)過程中，通過空間序列與空間細節(jié)的形態(tài)轉譯，將中式風格、傳統(tǒng)園林風格的神韻賦之異鄉(xiāng)，亦能起到發(fā)揚和傳遞我國優(yōu)質傳統(tǒng)文化的作用。這對于提升我國文化輸出效能、提升我國文化自信程度均具有一定的現(xiàn)實意義。

文章來源：  《上海輕工業(yè)》   http://www.k2057.cn/w/kj/3097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