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再婚（一）

短篇小說《再婚》內(nèi)容簡介：

農(nóng)村青年三水自由戀愛找了一個農(nóng)村女孩陳亞亞，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本以為生活會平平安安地過下去，三水的爹楊滿爹卻為兒媳生了女孩心懷不滿。三水兩代單傳，他爹為了能生個兒子，請了風(fēng)水先生又請算命瞎子，聽信算命瞎子的話，拆散了三水夫妻，逼三水再娶。再婚后三水一連生了四個兒子，大兒子溺水而亡，三水為了生計(jì)不得不外出打工。亞亞離婚后傷心不已，賭氣嫁給了自己并不喜歡的村里的一個光棍劉武。三水打工去后，婆娘竹楠在家?guī)е齻€兒子，三兒子恒興不幸摔傷頭部，一直昏迷不醒，家中境況每況愈下。亞亞不請自來，拿出自己微薄的錢交給三水，轉(zhuǎn)身離去。三水望著她的背影，眼前起了一層霧……

小說既宣揚(yáng)了人性的善良，也寫出了農(nóng)村中殘余的封建思想，迷信思想以及自私給人們帶來的傷害，令人深思。

                             一   

今天，天氣很好，太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三水吃了中飯，閑著沒事，便搬了一條凳子，坐在階基上曬太陽。

三水叨著自己卷的紙煙，眼睛望了望日頭。晌午剛過，太陽還明晃晃地，有些像楊開業(yè)家婆娘桂嫂子那碩大的奶子。那天，三水打開業(yè)家門前經(jīng)過，桂嫂子也不知害臊，正敞開著胸懷給她那僅八個月大的兒子喂奶。三水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盯著她的奶子看，那兩只奶子飽脹了奶水，顯得碩大無比，白嫩嫩地在陽光下泛著白光。三水心有些癢，手也有些癢，恨不得上去抓它一把。他這么一想，腳便向桂嫂子移了過去，正想伸出手去摸一把，那婆娘倒也機(jī)靈，一只手橫掃了過來，把他的手擋了回去，嘴里罵了一句，去！沒見過女人的奶子啊，回去解了你婆娘的衣服，讓你看個夠！三水倒也沒不好意思，裝模作樣地說道，咋地！看你，想到哪去了？摸摸孩子的頭也不準(zhǔn)啊。三水吸了一口煙，瞇縫著雙眼想了一想，再次看了看日頭，不禁又嘿嘿地笑了起來。

前坪里，大兒子八歲的恒家手里拿著一根棍子，正四處抽打著玩。二兒子六歲的恒業(yè)拿著一支木制手槍正在沖啊殺啊的喊叫。那木制手槍還是自己拿著一節(jié)廢木料做的，樣子跟真的差不多，恒業(yè)沒事就拿出來比比劃劃。三水看到他們兩個，想到屋里的另外兩個，陡然覺得自己身上的擔(dān)子重了許多。他有些埋怨自己的婆娘，第二個婆娘也不知吃了什么藥，一氣給自己生了四個兒子！下豬崽似的，一下就下這么多。隔壁楊寶生家的那頭母豬，前天剛下了崽，還只有三只呢。媽媽的，這婆娘還真會生！也許張瞎子是對的，亞亞生不出兒子，換了婆娘就能生，還能生這么多！滿爹說，生，只要能生，就生！躲到外面也要生！直到一連生了四個，三水不得已，偷著讓自己的婆娘去結(jié)扎了，滿爹這才作罷。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幾萬元都被計(jì)生部門給罰沒了，滿爹還是樂呵呵的，他滿足了。他一會兒抱抱這個，一會兒親親那個，捏捏他們的小雞雞，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他給孫子取了名字：家、業(yè)、興、旺。滿爹相信，有了這四個孫子，自己到祖宗那里去也臉上有光了，能說上話了。在村里也能抬起頭做人了。誰要是敢欺侮他們，記著！等將來孫子長大了，一字兒排開，那氣勢也能將人家的尿給憋回去！

三，別光坐著，今年雨水少，去看看田里的禾是不是又打卷了。如果想打卷了，就得趕快放水。三水的父親楊滿爹把場坪收拾干凈了，提著一捆柴禾進(jìn)屋時說道。

三水猛吸了一口煙，也不答話，起身朝自家田里走去。

三水從田里看水回來的時候，看到恒業(yè)嘴里哼哼著，還在用手擦眼睛，鼻子底下的兩串鼻涕，被他用鼻子抽過來抽過去，像兩條惡心的蟲子。婆娘王竹楠走到恒業(yè)身邊，伸出手去，用手揪住了鼻涕，往旁邊用力一甩，手在一根木頭上揩了揩，勸著兒子，你就那么笨哪，哥打你，你不知道跑啊。恒業(yè)見到母親，哼的聲音小了許多，我跑了，可他又追上來了。他為么子要打你？恒業(yè)道，中午吃飯的時候，菜碗里有一塊肉，我夾住了，可他要，我沒有給他，他就打我。竹楠便罵，這個龜兒子！三水隨口問，怎么了？竹楠余怒未消，怎么了？還不是你的好兒子恒家，這么大了，連一塊肉沒吃到都要打弟弟，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三水火一下子竄了上來，隨手拿起一根棍子，恒家呢？早跑得沒影了！三水的父親楊滿爹從里屋出來，接口說，剛才我把柴禾放在灶屋的柴坑中，拍了拍身上的土。忽然聽到哭聲，我回頭一看，看到恒家正在打弟弟恒業(yè)，我走上去，一把扯開了恒家，我罵了一句，這么大了，就知道打弟弟！再打，小心我揍你！恒家見到我，撒開腿就跑，一下就跑得沒了影。三水心里有氣，讓他跑，看他能跑得了多遠(yuǎn)，回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三水著實(shí)有些生氣，兒子還這么小，就這么不讓人省心，長大了如何得了。他心想，過幾天，自己就到廣東打工去了，如果不治治他，他在家里還不翻了天！一定得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他，讓他知道老子的厲害！三水以前做豬生意，走東家串西家，現(xiàn)在不做了，人家要?dú)⒇i，都不跟他說了，直接送到屠宰場，說是要檢役，沒經(jīng)過檢役是不能出售的。如今村里人的健康意識也增強(qiáng)了，沒過檢疫不敢吃。三水家門前生意做不成了，就想到廣東去打工。兒子多了，收入反而少了，他不能讓兒子餓著，打工是他唯一能來錢的門路。

天一眨眼就落黑了，太陽爬在對面的山坡上，像一位發(fā)著高燒的病人，臉通紅。不一會，它就離開了山坡，紅色也漸漸地褪去，山朦朧在黃昏的霧里。炊煙在這個時候也裊裊地升了起來，給山村里添了一些溫暖的生氣。

竹楠在廚房里忙碌著，煙霧在廚房里肆虐，滿屋繚繞，又穿過窗戶，穿過門口像蛇一樣爬了出來。三水本來在廚房里坐著，被煙嗆了幾口，咳了幾聲，便抱著小兒子恒旺來到了屋前的土坪里。他伸長脖子往四處望了又望，恒家還沒有回來，他心里的怒氣又上來了一層：這么晚了，也不知他死到哪去了，天天像一只四條腿的貓一樣到處亂竄，也不知道落屋。他在前坪里擼出來一根棍子，準(zhǔn)備在恒家回家的時候狠狠揍他一頓。

吃飯了！竹楠在屋里喊。

三水張著頭向四周望了望，仍然不見恒家的影子。暮色越來越濃，遠(yuǎn)處的田地、樹木已模模糊糊地只能看見大致的輪廓。吃飯了！還站在外面干啥呀？竹楠又在催了。三水這才抱著恒旺進(jìn)了屋，竹楠把菜端上桌，兩碗南瓜，一碗薺菜，一碗蒸蛋。竹楠一邊端菜，一邊掃了一眼坐著的人，一眼看出還少了一個人，噫，恒家呢？還沒回？滿爹一口飯還含在嘴里，邊嚼邊對兒子說，那個淘蛋坯子，經(jīng)常玩起來就沒早沒晚的，你們可得好好管教一下他。三水望了爹一眼，舀了一勺蛋給小兒子恒旺，說，好好吃，別灑了。快兩歲的小兒子自己拿著條羹，在碗里有一勺沒一勺地舀著吃。三兒子恒興見了，說，我也要。竹楠便也給他舀了一勺。二兒子恒業(yè)見狀，便自己到菜碗里舀了一舀，發(fā)現(xiàn)舀得不多，便又連舀了幾下。竹楠用手打了他一下，你慢點(diǎn)，別光顧著自己吃，也留點(diǎn)給爺爺和爸爸啊。恒業(yè)“哇”地一聲就哭了，弟弟都有，我沒有，他們能吃，我也要吃。三水有些生氣，又不是不給你吃，你別一個人舀那么多啊，有好東西要大家吃哇。恒業(yè)眼望著弟弟的碗里，有些委屈，哼哼著說，他們的一勺是滿的，他們的一勺是滿的！滿爹說話了，你是哥哥，該讓讓弟弟！恒業(yè)還在有一聲沒一聲地哭著：我要，我要嘛！三水皺了皺眉，迅速扒光了碗里的飯，出去了。

天完全黑下來了，可恒家還沒有回來。擱在平時，恒家一般會在天完全黑之前回家的，可今天，怎么就不記得了呢？三水又氣又急，拎著手電就往外跑。竹楠見了說，你到哪去？三水說，還能到哪去？去找那龜兒子唄。竹楠說，去開業(yè)家看看啊，平時恒家都是到他家玩得多。三水也不答話，沖進(jìn)了黑幕里。

開業(yè)一家剛剛吃了晚飯，開業(yè)正坐在飯桌邊剔牙。三水見到開業(yè)，問，老四，見著我家恒家那小子沒？老四是楊開業(yè)的外號，他在家排行老四，村里的人平時都叫他老四。老四見是三水，說，是三水呀，恒家沒看到哇，怎么了？三水說，我們家那淘蛋鬼，到現(xiàn)在都還沒回去，也不知死到哪去了。桂嫂子在屋里涮著碗筷，聽到三水的話，接口說，家伢子晌午倒是到我們家來過，可沒有玩多久就回去了。她又沖著在里屋玩耍的幾個兒子喊，海伢子，桂伢子，知道家伢子到哪去了不？海伢子的聲音從里屋傳了出來，他先跟我們在一起玩水仗，后來，他說我們把水打到他身上打多了，他不高興，就回去了。三水見問不出什么，便起身往外走，邊走邊說，那就不打擾了，我還是到別的地方去看看。老四說，那也好。

三水從村東頭開始一家一家地找，一直找到村西頭最靠邊的古木匠家，也沒有找著恒家。這下他有些急了，這家伢子會到哪去呢？他由開始的生氣到現(xiàn)在的著急，他找完了整個隊(duì)里，回到家告訴婆娘說沒找著兒子。滿爹也急了，竹楠更是急得想哭，連忙把手中熟睡的小兒子放到床上，叮囑二兒子好生照看，就跟三水滿爹一起出門了。隔壁的楊寶生聽說三水兒子不見了，也幫忙來找，路上又遇上幾個隊(duì)里的人正過來打探情況，見此情景便也加入了尋找的隊(duì)伍。

十多個人在村里忙了大半夜，最后終于把恒家找到了，不過是在離村西頭不遠(yuǎn)的一口水塘里找到的。

塘邊的一雙鞋子，是竹楠買的，在腳趾邊還縫了幾針。竹楠一眼就認(rèn)出了這雙鞋子，三水連衣服也沒脫便跳進(jìn)了水塘中。幾個會水的鄉(xiāng)親也跟著下了水，不一會，三水便從水塘中抱出了一個小人兒。竹楠只看了一眼，大叫一聲，便昏了過去。

三水怎么也想不明白，這家伢子，雖只有八歲，但也不算小了，他應(yīng)該知道水塘是不能隨便去玩的，怎么會掉進(jìn)水塘里淹死？望著恒家那躺在地上的幼小的身體，三水早已將先前的憤怒變成了一把一把的鼻涕和淚水。

大兒子就這樣沒了。 

埋葬了兒子，一周以后，生活又恢復(fù)了原樣。竹楠病了三天，現(xiàn)在也能強(qiáng)打精神起來干活了。滿爹則幾乎不出門，整天就看著三個孫子，只要有一個不在眼前，他馬上就會去尋，非要尋到了才罷休。他一想到孫子恒家，他腸子都快悔青了，要是當(dāng)初發(fā)現(xiàn)恒家不在，立刻出找，也許他也不至于死哇。

半個月后，三水去廣東打工去了。竹楠在家照顧著三個孩子。